人口數(shù)量依然是世界第一的中國，正在經歷人口結構的重大變化。
0~14歲青少年迅速減少，60歲以上老齡人口加速增多，出生性別比達到118∶100的超常狀態(tài)，勞動年齡人口正在持續(xù)老化并且已經在2012年出現(xiàn)凈減少……這些變化正在并且將會更加深刻地影響到中國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各個層面。
過去數(shù)十年里，中國可以說是充分品嘗了人口紅利的甜頭。GDP增長的28%來自人口紅利。但人口紅利不是永遠存在的。面對即將消失的紅利盛宴，面對即將到來的人口負債，中國將如何應對，來確保經濟列車繼續(xù)保持相當?shù)乃俣龋咳丝诩t利的消失不可避免，人口負債的到來同樣不可避免，在低生育率已經持續(xù)了十幾年之后，生育政策應該做怎樣的調整，以延長紅利期，推遲負債期的到來？中等收入陷阱是中國面臨的一個危機，而低生育率陷阱，中國是站在邊緣還是已經掉入？日前，南京大學社會學系人口學者陳友華向《第一財經日報》闡述了對這些問題的思考。
2035年后可能面臨“人口負債”
第一財經日報：關于人口紅利這個窗口期，學者有不同判斷。有認為2013年中國的人口紅利已經消失。有的則認為還要延續(xù)一段時間。你的觀點是什么呢？
陳友華：不同年齡人口的社會經濟意義是很不一樣的。過去我們主要研究人口數(shù)量，特別是勞動力數(shù)量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實際上，不僅人口數(shù)量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著密切的關系，人口結構對經濟增長也會帶來這樣那樣的影響。人口紅利就是考察人口結構本身對經濟增長影響的一個指標。
所謂人口紅利，就是人口負擔輕，勞動成果有很多，不是被消費掉，而是被積存下來，成為收入，成為儲蓄，變成投資，進而促進經濟的增長。按照我2005年的估算，當總撫養(yǎng)系數(shù)【指人口中處于被供養(yǎng)年齡（一般指15歲以下和64歲以上）的人口與處于勞動年齡（15~64歲）人口的比】低于53%時（65歲為老年起點），這時人口負擔較輕，處在人口紅利時期。
中國大約自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進入人口紅利期，伴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口紅利由少到多，也就是說人口紅利逐漸增多，2013年前后處在人口紅利最為豐厚的時期，此后，不是人口紅利結束，而是人口紅利逐漸減少，大約在2030年前后將完全消失，進入人口盈虧平衡時期，但歷時很短，大概在本世紀30年代中后期進入人口負債時期。由此可見，中國的人口紅利還將持續(xù)10多年時間。
每一個實際人口的背后都有一個理想類型——生命表（反映一個國家或一個區(qū)域人口生存死亡規(guī)律的調查統(tǒng)計表）人口，而生命表人口的總撫養(yǎng)比處在適度的水平，此時既不存在人口紅利，也不存在人口負債。實際人口的總撫養(yǎng)比明顯高于或低于其理想人口的總撫養(yǎng)比時，就存在人口紅利或人口負債。
目前世界人口的平均預期壽命與1957年瑞典的平均預期壽命差不多。因此，我們計算了瑞典1957年的生命表人口的總撫養(yǎng)比，將總撫養(yǎng)比的上下5%范圍內視作人口盈虧平衡區(qū)域，超過5%視作人口負債，而低于5%時即為人口紅利。據(jù)此我們計算得到當總撫養(yǎng)比低于53%時即為人口紅利，而高于59%時即為人口負債，而總撫養(yǎng)比介于53%至59%之間即為人口盈虧平衡區(qū)域。
日報：你認為中國在哪個時間點會進入負債期？人口負債會對中國經濟產生什么影響？
陳友華：中國大概在2035年后就要進入人口負債期。人口紅利與人口負債產生的根源在于現(xiàn)代人口轉變。人口負債是由于生育率與死亡率的下降和平均預期壽命的延長所引起的，即由少子老齡化引起的。人口負債意味著人口負擔太重，超出了其合理的范圍，創(chuàng)造的財富多用來消費，積存較少，極端情形時還動用以往的積蓄，從而用于積累與投資的資源不足，進而限制了經濟增長，經濟因此可能出現(xiàn)停滯甚至是倒退。比如，日本之今天就具有這方面的特征。
“普遍二孩”有多遠
日報：關于人口負債，很多人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依然感覺中國是人口第一大國，人口太多等觀念深入人心。你怎么評價這種現(xiàn)象？在人口負債問題上有什么應對措施？
陳友華：人口紅利與人口負債都是從人口結構方面談人口負擔及其變化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的，由此可見，人口紅利與人口負債是一個人口結構問題，而中國人口的多少本是一個人口數(shù)量的概念，人口數(shù)量與人口結構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中國目前仍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國，這一狀況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內是不可能改變的。
中國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國，同時也是一個龐大的國家，且中國的人口密度低于很多世界國家。因此，中國人口太多的說法實際上存在許多較為嚴重的問題。
日報：從中國的人口數(shù)量和結構現(xiàn)狀來看，你如何評價過去十多年中國從雙獨二孩到單獨二孩的調整步伐？單獨二孩到9月底申請者僅有80多萬對，這傳達出什么信息？官方表示政策實施開局良好，運行平穩(wěn)，但外界依然關注，現(xiàn)在的中國人口（從數(shù)量到結構）有哪些危機值得決策者警醒的？對下一步生育政策走向你有什么建議？
陳友華：中國自20世紀90年代初婦女總和生育率就已經低于更替水平，進入低生育率時代，且生育率持續(xù)走低，極可能已經掉入“低生育率陷阱”。
單獨二孩政策從實施到現(xiàn)在，全國僅有80多萬對單獨夫婦申請生育第二個孩子，大大低于專家學者事前的預期。造成這一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可能原因：一是以往參照的數(shù)據(jù)存在較多的問題，高估了以往積存的“單獨夫婦”數(shù)量；二是群眾的生育觀念已經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少生甚至不生成為越來越多人的自覺行動。
中國目前面臨的人口問題主要是生育率過低、出生性別比嚴重失衡、少子老齡化發(fā)展速度太快。出生性別比失衡嚴重與深度老齡化等不僅會影響人類自身的繁衍，也對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帶來巨大的影響。
“單獨二孩”僅僅是持續(xù)生育政策調整邁出的第一步，鑒于“單獨二孩”政策實施后響應者寥寥，中國政府應立刻實施“普遍二孩”的政策，進一步在2020年前徹底取消對生育子女數(shù)量的限制，2025年后采取鼓勵生育的政策措施。在這一點上，韓國等國是有深刻教訓的。